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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所屬書籍: 城牆之上

1

雖然羅世襄的家離城東路派出所不過五六公里,但他已經將近十天沒有回家了。一連串的命案,再加上日常的治安案件,讓羅世襄覺得一天四十八小時都不夠用的。

辦公室的鐘聲敲了十二下,派出所里依然燈火通明,羅世襄皺著眉頭細細的看著炳哥開設賭場、放高利貸、故意傷人等的卷宗。

小蘇蹲在地上還在不斷的從紙箱中往外拿材料,羅世襄憤憤的把卷宗摔在桌子上,鬱悶的喘著粗氣,半天才平復了一下心情問小蘇:「芋頭溝的案子後續有什麼消息?」小蘇停下手裡的活兒:「治安大隊說一直在查,但說沒有線索和證據證明後面還有人。」

羅世襄止不住呵呵笑了幾聲,最後意味深長的說:「水挺深啊。」小蘇站起來,活動活動腰:「咱的線人說,芋頭溝關了沒多久,四季山莊那邊又開了一家。」「按了葫蘆浮起瓢,就沒找到根。」羅世襄沒好氣的把桌子上的卷宗又扔到紙箱里起身去倒水喝,看到飲水機旁邊堆著好幾盒禮品,便轉過頭問小蘇:「這是什麼東西?」

小蘇走過來,拎起來一盒禮品,指著禮品盒上的人蔘圖案說:「長白山山參,個個都有須子,有年頭的,」說完,又拎起來另一個塑料袋,拿出厚厚一疊購物卡:「一張都是五百的,都是治安大隊那邊送過來的,說是國慶節慰問咱的。」

羅世襄拿過山參盒子前後看了看:「這才幾月份就把國慶的禮品給送來了,有點明顯了吧。」「要不……我給他們送回去?」羅世襄擺了擺手:「別,這麼好的東西怎麼能不要呢,送回去,傷了面子就不好辦了……」羅世襄若有所思的站著,轉身把人蔘禮品遞給小蘇:「都分了,給弟兄們都補補。」小蘇接過人蔘有點猶豫:「合適嗎?」羅世襄推了小蘇一把:「合適,不養精蓄銳怎麼刨根問底呢。」

小蘇還沒徹底領悟羅世襄的意思,羅世襄走到衣架拿起了自己的警服:「走,太累了,咱去散散步吧。」小蘇看了看漆黑的夜空:「現在嗎?」

羅世襄開車帶著小蘇來到了城牆腳下,停好車兩個人走了出來。小蘇抬頭看了看烏漆嘛黑的城牆一咧嘴:「頭,這黑咕隆咚的上城牆散的什麼步?」羅世襄呵呵笑了笑沒理小蘇,饒有興緻的朝城牆爬去,小蘇只好跟著。

走到城牆最高處的時候,羅世襄站定下來,望著整個城牆張開了胳膊:「三千年了,不知道先人們當年在這個城牆上都看見過什麼。」小蘇感覺有點冷,縮了縮脖子說:「城牆,不就是防禦外敵入侵的嗎,估計先人們沒少看見打打殺殺。」羅世襄又低下頭:「也不知道這黃土下面埋了多少白骨,藏了多少故事。」小蘇撇撇嘴:「咳,都過去了,現在就是一個破土堆。」

羅世襄蹲下身子,從地上拽了一根小草:「我們啊,終有一天也會成為歷史。」小蘇噗嗤一聲笑了:「頭兒,很少聽你這麼說話啊,今天是怎麼了這麼感慨?」羅世襄笑了笑站起身:「從紅星國棉廠當工人,轉到公安系統工作這麼多年,我確實看到很多事,也經歷了很多事,從不懂到理解也用了快十年了。」小蘇好奇的問:「什麼事?很複雜嗎?」

羅世襄表情從輕鬆變得有點凝重,他沒有回答小蘇而是反問道:「小蘇,你當警察的初衷是什麼?」小蘇脫口而出:「匡扶正義,為民服務啊。」

小蘇隨意的一句話,卻如一顆子彈劃破夜空,刺破了漆黑的夜。羅世襄久久的站立著,心中卻波濤起伏,他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小蘇看著羅世襄的背影:「頭,我說的不對嗎?」羅世襄趕緊平復了一心情,他轉過頭,看著小蘇語重心長的說:「你說的對,但這是你第一年參加工作,我希望你干公安五年,十年,二十年後,還依然能記得你今天說的話,能遵照著你的初心堂堂正正的穿著這身警服。」

說完,羅世襄邁步朝城牆下走去,小蘇聽得似是而非,他好像大概知道頭的意思,可又不明天他具體再說什麼。

2

辛老師看了看手錶,馬上下課了,她起身走到教室門口望向雙笙的座位。

下課鈴一響,雙笙拎起書包出了後門就往外走。辛老師從前門追過去:「雙笙!」雙笙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到辛老師有點詫異:「怎麼了辛老師?」

辛老師走過來,把雙笙的書包從肩膀上拿下來,雙笙有些緊張,警惕的把書包抱在懷裡。辛老師看了看雙笙緊抱的書包:「雙笙,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非常希望你能天天陪在媽媽身邊,但你每天這樣跑來跑去,確實非常影響學習。」雙笙努力的笑了笑:「沒事的辛老師,我晚上回家一定會把落下的課補上的。」

辛老師拉著雙笙往旁邊靠了靠,給其他同學讓開路:「你今年好好復讀,還是很有希望考個重點本科的,我想這才是對你媽媽最好的報答。」雙笙從走廊朝學校大門張望了一下說:「我知道……可醫院也需要我。」

辛老師捋了一下頭髮:「我跟你肖叔叔溝通過了,他完全可以照顧你媽媽的。」聽辛老師說跟肖更時溝通過,雙笙表情有點不自然了:「不一樣的,有我在身邊,媽媽會好受點。」辛老師頓了一下才說:「你媽媽還在ICU……你能進去嗎?」雙笙緊緊的抱著書包:「可……我會好受點。」

辛老師想了想,用柔軟的目光看著雙笙:「雙笙,你想想,如果你媽媽醒過來,看到你拿著一張大學入學通知書遞到她的眼前,她該有多高興。」雙笙不說話了。

走廊里同學們已經走的差不多了,辛老師拉著雙笙回到教室他的座位前:「換個假設,如果你媽媽醒過來,看到你兩手空空,她會怎麼想?」雙笙緩緩的坐了下來。

雙笙知道今天中午不能再堅持出去匯款了,否則很容易引起辛老師懷疑,如果辛老師跟肖更時說了這個情況,肖更時去醫院一查證自己的謊言就被戳破了。雙笙知道肖更時來找過辛老師,但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導致辛老師現在盯住自己不讓他隨意離校。這難道真是肖更時出於關心自己安危的巧合?還是他已經發現了什麼?

雙笙中午沒有能出去匯款,下午的課也心神不寧的,他焦急的等著晚自習前的時候再去一趟。

終於挨到了下課,雙笙背著書包起身快速衝出學校。

雙笙邊往大門跑,邊抬頭看了看教學樓上面的鐘錶,時間已經有點來不及了。他出了校門,雙笙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師傅,去城市儲蓄銀行。」司機師傅轉過來頭:「哪個城市儲蓄銀行?」

雙笙一邊大口的喘著氣一邊盤算了一下。按照輪流不重複的原則,今天應該去楊庄的網點存錢,可時間太緊了,別說離學校有二十公里的楊庄了,無論去哪個沒有監控的網點時間都來不及了。雙笙又算了一下林蘭賬戶里的錢,如果按照大夫說的一天四千的花費,賬上今天肯定沒有錢了。

雙笙一咬牙對司機說:「就沙口路的。」

師傅看雙笙還是個學生,就好心的說:「哦……沙口路的城市儲蓄銀行可不遠啊,沒幾步路,前面路口拐過去五十米就到了,你要不……」「快走!你能趕在他們下班前到這都是你的!」雙笙拔出一張百元大鈔遞過去。師傅驚訝的看了一眼錢,接過來不再說話一腳油門飛一般的沖了出去。

大概只用了不到十分鐘,計程車一腳剎車停在了沙口路城市儲蓄銀行門口。

雙笙跳下計程車快速朝銀行跑去。

一個保安懶洋洋的朝大門走過來,拿起一個鉤子伸手去鉤卷閘門。雙笙一個箭步衝上台階:「等一下!」不等保安說話拉開玻璃門沖了進去。櫃員已經開始盤點清算一天的營業賬目了,看雙笙衝進來,一個櫃員起身沖雙笙喊:「不好意思下班了,明天再來吧。」雙笙根本沒搭理營業員,拿起筆熟練的填好了一張匯款單,衝到櫃檯前:「麻煩,匯款。」櫃員一臉的不高興:「說著下班了下班了你還填。」雙笙執意把匯款單塞進去:「麻煩了,這是救命的錢。」櫃員怔了一下,接過來看了看收款單位是平原市第一人民醫院,又看了看雙笙焦急的模樣不再說什麼,幫雙笙把匯款業務做了。

雙笙臨出銀行的時候想了一下,轉身拿了整整一本的匯款單據塞進了書包。

晚上回到家,雙笙把整整一本的匯款單據都事先填好了賬號和金額,又把錢從花盆裡刨出來抖落乾淨,每三千塊用一根皮筋捆紮上好塞進一個信封。

默默的看著一桌子的單據和信封,雙笙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他伸手拿起一個信封,又拿起一張單據放在上面,然後又拿起一個信封疊上去,用手輕輕的捏了捏,就像做好了一個美味可口的漢堡包。雙笙看著桌子對面,把「漢堡包」遞過去:「媽,吃吧,多吃點,你的病就好了。」

第二天,雙笙故伎重演,準備趕在上晚自習前去銀行匯款,可他又擔心天天去沙口路城市儲蓄銀行會被人記住,便換了一家網點,可無論怎麼趕都沒能趕在下班前把錢匯出去。

第三天,雙笙決定重新去沙口路網點辦理業務,可不是每個出租司機都能那麼為他拚命,等計程車開到網點的時候,銀行的卷閘門已經關上了。

接連幾天的匯款失敗讓雙笙立刻焦慮了起來,他必須想一個新的辦法。

3

這幾天焦慮的不只是雙笙,肖更時的心情更是跌倒了谷底。

他基本可以肯定,雙笙不僅知道保險柜在哪兒,而且已經成功的打開了保險柜。可雙笙是什麼時候打開的保險柜,裡面的東西他怎麼處理了他都一無所知。而這個時候林蘭突然遇害,這是巧合還是有自己根本不知道的隱情?以林蘭的家境,不會有人專門去她家偷盜的,難道雙笙把保險柜里的東西已經交給了林蘭,林蘭做了什麼才導致的報復?亦或是殺人滅口?肖更時知道那些人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殺人滅口可不是什麼稀罕事。如果那些人知道這些證據是自己私錄私存的,估計下一個倒在血泊中的人就是自己了。

一連幾天肖更時都頭疼欲裂,整夜睡不著,他想去老廠長哪兒探探口風,可思前想後都沒敢去做。因為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始終不敢對雙笙採取什麼行動,甚至連問都不敢問,他怕如果自己沒有找到解藥,把這個膿包一下捅破了無法收場。

這幾天肖更時不斷的催促做移民的朋友抓緊為他辦手續,又找了地下錢莊開始準備往外轉移錢財。因為頭疼的實在受不了了,肖更時去第一人民醫院開了點葯,出來的時候他想到了林蘭,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便上樓來到主治大夫的辦公室想問問情況。

大夫把林蘭的治療單遞給肖更時,肖更時仔細的看了看,抬起頭問:「大夫,林蘭病情到底怎麼樣了?」醫生面色有些凝重:「林蘭頭部損傷較重,之前顱骨缺損,給她做了去骨瓣減壓手術,她的顱骨缺損了將近5cm,後期肯定需要進行修補,而且最近腦積水情況也不樂觀,還出現了腦萎縮的跡象。」

肖更時深深嘆了口氣,捂著腦袋皺起了眉頭,不知道是自己頭疼還是真的為林蘭惋惜。

醫生話鋒一轉又安慰起肖更時:「但您也別太擔心,這些問題我們已經發現了,就有對症的治療方法,還是要保有信心的。」肖更時站起身握住大夫的手:「謝謝醫生,林蘭以前在廠里就是三八紅旗手,半輩子干工作兢兢業業,絕對是個好人,她兒子才十八九剛剛要考大學,林蘭要是這麼年輕就……真是太可惜了,麻煩你們一定想想辦法。」大夫點點頭:「我明白,我們肯定會儘力的。」

肖更時準備把手抽出來,大夫卻沒有鬆手,肖更時一愣,看著大夫,大夫面露難色的說:「肖廠長,還有個事我必須跟您說一下,林蘭賬戶里這幾天一直沒有收到捐款,醫院已經在欠費治療了,我們也有規定,超過額度肯定要削減治療項目,減緩用藥的,如果治療跟不上,林蘭的病就很麻煩了,一旦出現閃失後果不堪設想。」

肖更時面無表情的想了片刻,一臉為難的摸出錢包翻了翻:「咳,廠里這個樣子,大家確實都不寬裕……我再想想辦法。」醫生看了一眼肖更時的錢包:「醫院也有醫院的難處,有困難的患者不是你們一個,都欠費我們醫院也承擔不起,您理解一下。」肖更時點點頭,長吁一口氣走出辦公室。

肖更時走到醫院大門口,回頭看了看醫院ICU的位置,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是喜是悲。他邊走邊思忖著,要不給雙笙一點壓力,他畢竟是個孩子,慌亂中意志力應該很容易被突破,自己如果抓住機會,為救林蘭出謀劃策出錢出力,憑藉這麼多年跟雙笙的感情,也許還能力挽狂瀾把局面扳回來。

想到這兒,肖更時連家都沒回,直接開車去學校等著接雙笙放學。

4

雙笙看到肖更時來接自己稍微有點緊張,因為他的書包里有一個裝有三千塊錢的信封和一張匯款單,雖然一連幾天匯款都失敗了,但雙笙隨時在尋找匯款的機會,但今天晚上肯定是不行了。

在回家的路上兩個人都默默的坐著沒有說話,那氣氛已經告訴了彼此,今天的晚飯不會那麼容易下咽。

肖更時一直在思考今天晚上如何能讓雙笙告訴自己實話,跟自己站在一條戰線上;而雙笙也一直在思考,如何合理的解釋捐款的來源,如果解釋不通,要以什麼樣的姿態面對肖更時。

肖更時停好車,兩個人默默的上樓進了屋子。單潔英看到兩個人一起進來了還挺高興,趕緊起身去熱飯。

肖更時從包里拿出林蘭的治療單遞給雙笙:「我今天去醫院看你媽媽了。」雙笙接過治療單看了看:「大夫怎麼說?」肖更時嘆了口氣:「時好時壞的,不穩定,後續治療不抓緊,真不好說。」雙笙攥著治療單低下了腦袋。

肖更時看了一眼雙笙:「雙笙,你想想,你媽有沒有什麼關係好的人,經濟條件也不錯的?」雙笙看了看肖更時,皺著眉頭問:「沒什麼印象,怎麼了?」「哦,你媽銀行的賬戶里總有一個人捐錢,一捐就是好幾千,也不知道是誰,我想帶你去感謝一下人家。」雙笙點點頭,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說:「那只有祁伯伯了。」「哦?」肖更時沒想到雙笙居然還編出了一個人來:「祁伯伯?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雙笙抿了抿嘴:「祁伯伯跟我爸之前是一個部隊的,關係一直挺好的,後來人家在南方開了個食品廠,一下子就發了,偶爾回平原市的時候會來看看我爸爸,總給我帶好多好吃的和玩具,知道我爸爸去世了,給了我媽媽兩千塊錢,還告訴我說如果家裡有什麼困難一定要給他說。」

肖更時靜靜的聽著,心裡不覺一陣好笑,等雙笙說完他繼續問:「那你媽媽出事你告訴他了?」雙笙點點頭:「嗯,我媽出事第二天,我就打電話給他說了,」雙笙看了看肖更時:「那天我問你能不能幫我媽媽籌集醫藥費,你說你也解決不了,我就把醫院的賬戶告訴了祁伯伯。」

肖更時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覺得雙笙這話看似在解釋,其實也是在打他的臉。肖更時機械的乾咳了幾聲:「哦,那真不錯,你什麼時候帶我去見見你這個祁伯伯吧,人家畢竟幫了大忙,咱必須說聲謝謝不是。」雙笙轉過身,從書包里拿出一個本子,翻開找到一個電話號碼遞給肖更時:「他不在平原市,人一直在台州工廠里,這是電話,要不我們就打電話感謝一下吧。」

肖更時接過電話有點懵了,一瞬間他甚至有點懷疑自己的推測是不是出了問題,難道真有個祁伯伯在背後幫忙?他又看了看雙笙,雙笙盯著自己,眼神里充滿了自信和從容,這更讓肖更時心裡打鼓了。

這時候單潔英把飯菜端了出來,招呼兩個人吃飯。三個人坐下剛吃飯,就聽見樓道里傳來了嘈雜而沉重的腳步聲。不一會兒,肖更時就聽到了敲門聲。

單潔英起身把門打開,看到單雄站在門口一驚:「單雄,你……」話還沒說完,炳哥一把推開門大大咧咧的走了進去。單潔英發現氣氛不對,趕緊回屋子裡站到了肖更時身後。

肖更時看到一群凶神惡煞的人跟著單雄走進來,只是微微驚訝了一秒,便繼續淡定的吃飯。坐在旁邊的雙笙從來沒見過這陣勢,嚇得舉著筷子不知道怎麼辦。

單雄看了看肖更時,乾裂的嘴唇微微上揚,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姐夫,我回來了。」肖更時沒搭理他,把嘴裡的燒餅嚼完咽下去,又喝了口湯,才轉過臉對雙笙說:「雙笙,要不今天你先回去吧,我跟你舅舅談點事。」雙笙趕緊放下碗筷,抓起書包跑出了肖更時家。

肖更時支開了雙笙,繼續淡定的吃飯。

單雄站在旁邊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用祈求的眼光看著肖更時:「姐夫,最後一次。」肖更時抬起頭一臉迷惑:「什麼最後一次?」「我也是走投無路了。」說完,單雄故意伸出被砍掉小拇指的手,雙手合十給肖更時做了個揖:「姐夫,救救我吧。」

單潔英這才看到單雄被砍掉指頭的手,心疼的撲過來:「你……你怎麼弄成這樣?」單潔英猛的回過頭指著炳哥聲嘶力竭的喊:「是你們乾的嗎?」炳哥滿不在乎的伸出三根指頭:「本來是三根,他說你們能幫他還錢,我們就讓他多留了兩根。」單潔英氣得胸脯一起一伏的:「你們……你們這是犯法!」炳哥不恥的笑了笑,看著單雄:「這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還才是犯法的。」單潔英還要衝過去跟炳哥理論,單雄攔住:「姐,幫我求求姐夫,救我一命吧。」

單潔英含著眼淚撫摸著單雄的手,轉過頭看著肖更時:「老肖,你說句話呀。」肖更時擦了擦嘴,把桌子上的碗筷往一邊收拾了一下:「這位大兄弟,你不是說還欠你兩根指頭嗎,今天就在這兒結賬吧。」

炳哥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肖更時的意思。單雄可聽明白了,嚇得撲到肖更時身邊:「姐夫,你可不能開玩笑,他們可真乾的出來啊。」肖更時坦然的看著單雄:「那就干啊,我早給你說過我沒有錢,你整天做夢,覺得我有錢,今天謝謝這位大兄弟,替我叫醒你,以後別做夢了。」炳哥這才明白肖更時的意思,哈哈大笑起來:「行,都是狠人,要錢不要命的主,那我就成全你們一家子。」

炳哥抽出砍刀,單潔英嚇得腿都軟了,撲上前護住單雄:「你們不許胡來,你們敢過來我跟你們拼了……老肖,報警啊!」肖更時穩穩的坐著沒動,單潔英護住單雄一邊後退,一邊要去拿手機,幾個打手把單潔英的手機和肖更時的手機都拿走,還一把拔掉了家裡的電話線。

炳哥根本不害怕的樣子:「報警可以,等我幹完活,你們慢慢報。」炳哥把單雄的手摁倒餐桌上,單潔英哭喊著衝過來,被幾個打手捂住嘴控制住。這番熱鬧的景象,肖更時眼都沒眨一下,拿起筷子繼續無動於衷的吃飯。

單雄精神已經有點崩潰了,他惡狠狠的看著肖更時:「姓肖的,我今天算見識了,你真他媽的狠,我死你臉前你都不帶眨眼的,你要這樣,我跟你也就沒什麼情面講了,我今天要是不死,你殺人的事兒明天我就讓全世界都知道!」炳哥剛舉起刀,聽單雄這麼一說先是一愣,看了看肖更時,手又慢慢的放了下來:「怪不得這位大哥這麼淡定,也是個人物啊。」

炳哥闖蕩江湖這麼多年,各色人等見識的不少,但肖更時這樣的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就從進門到現在肖更時的表現,炳哥自覺面前這個中年男人也不是個一般人物。

他收起刀,饒有興趣的坐在餐桌前:「在道上混,背著人命的我都得尊稱一聲大哥,但大哥歸大哥,你這小舅子欠了我們一百五十萬,錢是必須還,哪怕是到我手裡,我再拿出來點孝敬你都行,但一碼歸一碼,我後邊也有大哥,我也要有個交代。」

這時,肖更時才擦了擦嘴,滿足的靠在椅子上:「行了,你要拿刀站著,我就坐著看笑話;你要是坐下來,我就跟你談談,你們幹什麼的我大概能猜出來,你那幾個大哥,不外乎是沈小辮、洋灰、麻神其中的一個,敲個竹杠放點高利貸,要是沒有橋風哥罩著你們,一星期內讓你們全點炮。」

炳哥聽肖更時這麼說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起來:「呦,大哥還真是門清。」肖更時拿出牙籤一邊剔牙,一邊漫不經心的說:「我在平原市也幾十年了,多少當個小領導,上上下下的關係肯定有一些,人我都說的上話,今天,不管單雄之前欠了多少,怎麼欠的,我給你一個數,一百個,這事就算了了,你能做的了主,咱今天就這麼定,你做不了主,你現在打電話給能做主的人,我就今天心情好,最後幫這小子一次,過了今天晚上,你們把他活埋了都跟我沒關係。」炳哥想了想,一拍桌子:「行,聽大哥的,就一百個。」

剛才還咬牙切齒髮狠的單雄,聽肖更時這麼說,噗通一聲跪倒在肖更時面前一邊抽自己嘴巴一邊痛哭流涕的說:「謝謝姐夫,我不是人,我不是個東西,謝謝……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肖更時站起來,推開打手,把單潔英扶到沙發上坐下,然後轉過頭沖炳哥說:「你們先回去,三天內我把錢給單雄,讓他給你們送去。」炳哥一聽,臉色又變得猙獰起來:「什麼意思?空頭支票,他媽的玩我?我不是三歲小孩,今天要麼拿錢,要麼拿單雄的三根指頭回去交差,但是別忘了,這三根指頭只是寬容幾天,欠的錢還是要還,一分不能少!」

肖更時想了想,伸手去打手手裡拿電話,打手往後一閃作勢不給。

肖更時轉身看著炳哥:「你打開我的手機,打開通訊錄,找陸橋風。」

炳哥猶豫了一下,從打手手裡拿過來肖更時的手機,翻動通訊錄,找到陸橋風,猶豫的看著肖更時。肖更時揚了一下下巴:「撥過去。」炳哥想了片刻,還是撥了過去。

手機嘟嘟了幾聲,電話接通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喂,老肖啊。」炳哥拿著手機有點不知所措,電話里又傳來:「喂,聽得到嗎?」肖更時這才走過去,從炳哥手裡接過電話:「老陸啊,好久不聯繫了,最近忙什麼呢?」陸橋風:「咳,我還能幹什麼,抓賭抓嫖唄,前一陣子剛掃了一個場子,結果一查是尤老六他姑父開的,你說這事鬧的。」肖更時哈哈大笑起來:「誰讓你不小心,不問清楚就下手,這不還得拎兩瓶茅台去跟人家道歉。」「誰說不是,哎,你有啥事找我?」

肖更時沒說話,把手機遞給炳哥,炳哥沒明白什麼意思沒敢接,肖更時又把電話拿到嘴邊:「哦,我沒啥事,好久不見了,想約你跟三德子聚聚。」「行啊,等我幾天吧,我在外地呢,辦完事回去約你。」

肖更時掛了電話,把手機遞給炳哥:「陸橋風,你應該認識吧?」

炳哥沒接手機,但陸橋風他當然知道,他這個級別的人物跟陸橋風平常說不上話,但跟著大哥見過幾次,他知道陸橋風是自己大哥的大哥。炳哥看肖更時跟陸橋風肯定是有點交情的人,不知道什麼來路,更不敢囂張了。

肖更時又坐在了餐桌邊,端起湯碗喝了一口:「誰家裡也不會放這麼多現金,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這幾天去湊錢,湊完讓單雄給你送去,行嗎?」炳哥猶豫了一下,眼珠子轉了轉,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行,單雄我信不過,你我信,就這麼說,最多三天,三天收不到錢,我也不來找你了,你跟我大哥直接聊。」

炳哥帶人轉身魚貫而出離開了肖更時家,單潔英趕緊跑過去把門關上鎖死。

肖更時收起了剛才淡定從容的笑容,陰冷的坐到沙發上一語不發。

單雄如喪家犬一樣站著,大氣都不敢喘。

片刻,肖更時起身穿上衣服準備出門。單潔英走過來擔心的問:「老肖,你去哪兒?」肖更時從柜子上拿起自己的車鑰匙:「你們兩個在家呆著,我不回來不許開門。」單潔英也不敢多問,看著肖更時走出了家門。

5

出了肖更時家門,雙笙鬆了口氣。他回頭看了看肖更時家的窗戶,昏黃的燈光下幾個人影不停的晃動著。雙笙心裡暗暗的感謝了一下單雄,如果沒有他橫插這一杠子,肖更時真把電話打過去他還真不知道這齣戲往下怎麼演了。

雙笙跑回家,扒出一個麵包一邊吃一邊繼續思考怎麼抓緊給媽媽匯款,突然他想到,看樣子肖更時今天晚上有更棘手的事要處理,自己何不趁機再去拿點錢儲備著,省的以後沒有機會。想到這兒,雙笙三口兩口把麵包吞下去,背著書包又衝出了家門。

擔心計程車司機懷疑自己,雙笙打車到了鞋城大門下來,徒步走到了城牆根下。

登上城牆找到藏保險柜的地方,雙笙摸索著扒出保險柜,熟練的打開拿出一捆錢放進書包,然後鎖好費了好大力又推回去用樹葉樹枝蓋好。

處理好這一切,雙笙站起身喘了口氣,剛一轉身準備下城牆,忽然發現遠處燈光一閃,一個人打著手電筒往城牆上走了過來。

在這常年罕無人煙的地方,這麼晚突然有人過來,難道有人發現了自己的行蹤?雙笙嚇得汗毛都立了起來,他趕緊關了手電筒蹲到了一棵樹後面。

黑影摸索著走上來,雙笙屏住呼吸把頭使勁的往後縮了縮。但雙笙的擔心是多餘的,黑影幾乎沒有停留,走過雙笙藏匿的大樹,急匆匆的朝前走去。

雙笙看黑影走遠,心裡鬆了口氣,但他又實在好奇,這麼晚怎麼會有人上城牆來?莫非他也在這個城牆上埋了什麼秘密?

雙笙微微把頭伸高了一點,想看看黑影要去哪兒,可黑影的燈光一晃突然不見了,雙笙眼前一片漆黑。

雙笙看半天沒動靜,悄悄起身摸索著準備離開。

因為怕被人看見,雙笙不敢打開手電筒,又怕踩得樹枝樹葉發出太多聲響,他只好躡手潛蹤的一步一步往城牆下走去。可他還沒走出去幾十米,突然發現剛才的那束手電筒光芒搖晃著又出現在了土路上,雙笙嚇得呲溜躲到了旁邊的灌木叢中。

眼見著黑影離自己越來越近,雙笙屏氣凝神看了過去,借著手電筒的餘光一看,雙笙驚的差點喊出來:肖更時!就見肖更時嘴裡咬著手電筒,一手拎著一個麻袋像一隻企鵝一樣左右搖擺著,因為吃力嘴裡還發出了清晰的喘氣聲。

肖更時不是正在家裡處理單雄的事兒嗎?怎麼會突然鬼使神差一般的爬上城牆來?

就在雙笙驚訝的時候,肖更時一刻也沒有停留,他哼哧哼哧的繼續往城牆下走去,不一會兒就又看不見光亮了。

雙笙的心撲通撲通激烈的跳著,肖更時的燈光消失了好一陣子雙笙才敢站起來,他往城牆下瞅了瞅,確定肖更時肯定離開了,才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書包,小心翼翼的走下城牆。

因為精神高度緊張,雙笙回到家累的連開燈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抱著書包走到陽台,摸索著把錢埋入花盆,草草的把土埋上,還沒來得及把枯死的蘭花重新插上就累倒在花盆邊喘著粗氣,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6

肖更時跑這一趟精神也高度緊張,拎著麻袋回到家後也累的不輕,他把麻袋交給單潔英後,自己坐下來咕嘟咕嘟的喝了幾大口水才算緩過來一點。

單雄迫不及待的跟單潔英打開麻袋,看到成捆的人民幣不由的大喜。單雄快速的翻了一下麻袋裡的錢,只有六十萬。

單雄看著肖更時,抿了一下嘴唇,小心翼翼的說:「姐夫,謝謝你……可……這也不夠啊,咱答應的是一百個。」肖更時沒看單雄,冷冷的說:「我只能借來這麼多,誰一下子也拿不出那麼多錢。」單雄為難的看著麻袋:「姐夫,他們可什麼都幹得出來……不會給我機會了。」肖更時嘲諷的吭哧了一聲:「我知道,你趕緊收拾收拾吧。」

單雄楞了一下,沒明白肖更時的意思:「姐夫,您的意思是……」肖更時彎腰從麻袋裡拿出一捆錢:「你真希望我把錢給高利貸嗎?」單雄把頭低下:「我知道他們設計我,可我真的沒辦法……」肖更時把錢放回麻袋:「明天晚上十點,你去小區後面的沿河口,我會安排車接你出城。」單雄這才知道,姐夫的意思是讓自己跑路。

單雄蹲下來數了數錢,又擔心的看了看單潔英,抬起頭問:「哦,謝謝姐夫,那你們怎麼辦?」肖更時走到廚房打開水龍頭洗臉:「他們再橫也不敢動我,你只要按我說的做,一切都會風平浪靜的。」

單雄看著肖更時的背影,忽然發現他的褲子上沾著幾根枯草,不由的眉頭一皺。他又低頭看了看肖更時的鞋,鞋幫上沾了不少的泥土,單雄內心打了個問號,心思活絡了一下。

單雄站起來跟到廁所門口,佯裝關心的問:「姐夫,你替我謝謝你朋友,這麼晚,一下子能借你這麼多錢,等我回來,我一定會去好好感謝人家的。」肖更時一邊擦臉一邊說:「不用,沒有人想見你。」單雄尷尬的笑了笑,他低頭又看了看肖更時的鞋:「姐夫,無論您多麼恨我,我都沒話說,我活該,但請您告訴我,我的恩人到底是誰,我此生都不會忘,我一定要記住他,報答他。」肖更時把毛巾丟進臉盆,轉過臉看著單雄:「別自作多情了,我說了,沒有人想見你。」

肖更時看著單雄,他以為單雄會立刻慫下來,可他分明從單雄的眼睛裡看到了挑釁的味道。兩個人相互看著,都沒有說話,單雄緩緩蹲下來,把肖更時褲子上的枯草拿掉,又用袖子拂去肖更時鞋上的浮土,喃喃的說:「姐夫,你鞋髒了。」

肖更時心中一咯噔,他知道單雄不是個省油燈,但表面依舊泰然自若的說:「晚上起風了,比較臟。」

肖更時有點懊悔自己的草率,腦子裡的事太多了,他忽略了這些細節。肖更時知道單雄現在懷疑自己不是借的錢,而是藏的錢。

肖更時一邊思考怎麼應對單雄的挑釁,一邊彎下腰用抹布撣了撣自己的褲子,就在他彎腰的一刻,肖更時突然發現單雄穿了一雙鱷魚皮鞋。

肖更時把腰彎的更深了,他仔細的看了看單雄的皮鞋,突然呵呵的笑了。

單雄莫名其妙的看著肖更時:「怎麼了?」肖更時笑著指了指單雄的皮鞋:「皮鞋贖回來了?」單雄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皮鞋,眼神閃過一絲慌張:「哦,是……」

肖更時側著身子又看了看單雄的鱷魚皮鞋:「保養的挺好,挺新的。」單雄不自在的活動了一下雙腳:「我……平常穿的少,看起來新。」

肖更時也蹲下來,學著單雄剛才的樣子用手裡的抹布擦了擦鞋上面的灰塵:「嗯,擦乾淨,明天晚上就要走了,乾乾淨淨的。」單雄看肖更時盯著自己的鱷魚皮鞋看,心一下子虛了,也顧不得追究錢的來路了,唯唯諾諾的轉身跟單潔英告別準備回家。

看單雄準備走,肖更時叫住他:「回來,你哪兒也別去,今天就住問行的房間,明天出發前不要出門。」單雄猶豫了一下:「哦,可我要跑路,總得回家收拾東西啊?」肖更時擺擺手:「不收拾了,帶著錢,到地方缺什麼買什麼。」單雄遲疑了一下,單潔英趕緊上前把單雄拉回來,單雄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看單雄鑽進問行的房間去睡了,肖更時才回到卧室,木訥的坐在床邊看著床頭的舊掛曆。單潔英安頓好弟弟也走了進來,把門關上。

單潔英坐到肖更時身邊,低聲懇求道:「老肖,要不算了吧。」肖更時沒明白單潔英說什麼,轉過來看著單潔英。

單潔英攤開雙手接著說:「你幫單雄最後一次,還他個清白身,從此以後一刀兩斷再也不管了行嗎,這跑路……東躲西藏,什麼時候是個頭啊?」肖更時看了看門,確定沒有人偷聽,壓低聲音說:「一百萬,拿什麼還?」單潔英帶著哭腔說:「你的錢,我再也不問了,我也一分不要,我求你了,就幫幫單雄吧。」

肖更時氣得站起來走到卧室最裡面說:「我一天輕輕鬆鬆拿出一百萬,單雄會善罷甘休嗎?」單潔英舉起手:「我發誓這次他絕對不會再胡思亂想了……他再有什麼幺蛾子,我發誓跟他一刀兩斷,絕不相認。」肖更時擺了一下手:「行了,你弟弟什麼人我早就領教過了,你不用發誓,就到這般田地了,他剛才還在算計我呢。」

單潔英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她著急的站起來:「你就這麼恨單雄嗎?」肖更時背對著單潔英,慢慢坐回床邊:「他會不會胡思亂想我還真不怕,怕的這要傳出去,我們還有沒有活路。」單潔英小聲的咕噥著:「誰會知道,誰會傳出去啊?」肖更時微微搖了搖頭。

單潔英看沒能說動肖更時,賭氣半天沒說話,可過了一會兒她又坐到肖更時身邊緊張的問:「我們還有其他的路走嗎?」肖更時用手擦了擦床頭的舊掛曆:「八字就兩劃,你走了撇,就走不了捺。」

單潔英似乎沒聽懂肖更時說什麼,接著說:「咱把不該拿的都退了還不行嗎?」肖更時苦笑一聲:「你呀,婦道人家,這一桌子大餐,已經吃下去了,你再吐出來,還是那桌子大餐嗎?就算你想吐出來,一桌子吃飯的其他人怎麼辦?也許人家吃進去的東西已經到了胃,到了大腸,變成了屎,你也要讓人家端出來嗎?」

這會兒單潔英大概知道肖更時是什麼意思了,她不知所措的坐在肖更時身邊輕聲啜泣起來。肖更時嘆了口氣,拍了拍單潔英的後背:「行了,不跟你說了,睡吧,我自有安排,你照顧好你自己,把你的阿彌陀佛念好就行了,過了這一段,也許就風平浪靜了。」

7

雙笙突然驚醒,他忽的坐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躺在陽台的花壇旁邊睡了一宿。雙笙看了看錶,已經快6點半了,他慌忙起身到廁所洗漱。

洗漱完畢,雙笙背起書包準備出門,走到門口他又猶豫了。按照之前慣例,雙笙要順路去肖更時家吃早餐,今天去還是不去?雙笙想了想,為了避免肖更時的進一步懷疑,雙笙決定還是先去肖更時家一趟。

雙笙來到肖更時家門口,平靜了一下心情敲了敲門。

不一會兒,肖更時把門打開,一語不發的走回客廳坐在沙發上,屋子裡瀰漫著濃重的煙味。

因為屋子窗帘還沒拉開,雙笙剛進門並沒有看太清楚,等他進到屋子才看清楚,屋子裡兩個卧室的門都關著,肖更時獨自坐在沙發上,眼睛通紅,目光略顯獃滯的看著他,嚇了他一跳。

雙笙習慣的打了個招呼:「乾爹。」

肖更時艱難的擠出一絲笑容,指了指桌子上的零錢:「今天沒做飯,桌子上有錢,你自己買點早餐吃吧。」這正是雙笙期望的場面,他看了看肖更時嗯了一聲,走到桌子邊拿上錢轉身走到門口,似乎有點不放心又停下來轉過頭問:「那……今天晚上您還來接我嗎?」肖更時無力的搖了搖頭:「我這幾天忙,晚上有會,你自己回家吧。」雙笙點點頭走出肖更時家。

雙笙背著書包離開肖更時家走了一會兒,繞過他家的樓後調頭飛快的跑回了自己家。

雙笙扔下書包跑到陽台,用小鏟子把土刨開,從花盆裡拿出一萬元現金,又把土埋上。就在他拿著一萬元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突然又停下了腳步。

肖更時對自己的懷疑越來越重了,並開始加強了對自己的管控,雙笙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找到這麼好的機會去匯款,也不知道這些錢還有多久就會被肖更時發現,更不知道媽媽到底還有多久才能醒過來,還需要多少錢治療。反正沙口路的銀行也去過了,已經留下了自己的影像,也不在乎多留個身份證了。

雙笙低頭看著媽媽心愛的花盆蹲下來,麻利的重新扒開了泥土,把那捆十萬拽了出來。

雙笙走到寫字檯,拿出一張匯款單填好了賬號,在金額欄一筆一划的寫上了拾萬元。

雙笙把現金用抹布擦乾淨塞進書包,轉身跑出家門,出了家屬區攔了一輛計程車直奔離家最近的沙口路城市儲蓄銀行。

到了銀行,雙笙把單子和那捆錢遞進櫃檯。櫃員接過單子和錢看了看,眼神里多少露出驚奇的目光,她看了看眼前這個高中生模樣的人:「你好,請出示您的身份證。」雙笙多少有點心虛,他刻意的迴避著櫃員的目光把身份證遞了進去。

辦完業務,多日來壓在心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雙笙難得的獲得了短暫的放鬆,他轉身打了輛計程車直奔學校。

早上雙笙來找肖更時,單雄就躲在問行的屋子裡沒出聲。這一整天單雄都按照肖更時的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坐在沙發上魂不守舍的看著電視。

單潔英不知道肖更時給弟弟安排跑路的地方到底在哪裡,擔心弟弟受苦,偷偷的跑出去給單雄買了不少衣服和日用品,拉了兩個大箱子回來。

到了晚上,終於等到肖更時回來,單潔英跟單雄趕緊迎過去。

肖更時看了看單雄:「準備好了么?」單雄緊著點點頭:「收拾好了。」肖更時看了看單雄腿邊的三個行李箱:「怎麼會這麼多東西?」單潔英趕緊解釋:「總要置辦一點,萬一到那邊沒有合適的。」肖更時忍不住呵斥道:「不是說不讓出門嗎?」單潔英一臉無辜的樣子:「我又沒事,自己家進進出出都不行?」

肖更時也不再多說,指著行李說:「行李太多了,就帶一個箱子。」肖更時不等單潔英爭辯,站起身又準備出門:「記住,十點準時出門。」「哎。」單雄聽話的點點頭。

肖更時門還沒打開又轉過身指著單雄叮囑:「單雄,晚上你自己走,不能讓你姐送,記住沒?」單雄忙不迭點頭:「哦……」肖更時不放心,又指著單雄的胸口壓低聲音說:「你是去逃命,不是去旅遊,目標越小越好,這片認識你姐的人太多,讓人看見就麻煩了。」單雄斬釘截鐵的保證:「明白。」肖更時又看了看單潔英:「你能做到嗎?」單潔英點點頭,肖更時這才放心的出門。

肖更時開車回到廠破產清算小組,走到大會議室一推門,看到所有財務和駐廠工作組的人員都已經到齊在等自己了。

肖更時一臉不好意思的樣子:「咳,諸位實在不好意思,市裡新換了個領導,想儘快把之前的爛攤子處理掉,給我下達了死命令,下周一全部賬目必須上交市裡封賬。」齊大姐一聽一臉的為難:「下周一?那時間可太緊了。」其他幾個同事也跟著抱怨起來。

肖更時笑了笑說:「就苦這兩天,下周就解放了,今天我哪兒也不去,跟咱工作組的同事一起幫你們弄,你們加班到幾點,我也到幾點,想吃什麼儘管說。」齊大姐半開玩笑的跟旁邊的同事說:「二七路的北京烤鴨是二十四小時的吧?」同事自然明白齊大姐的意思,趕緊回話:「當然了,越到晚上生意越好。」肖更時哈哈笑著說:「好,今晚就吃烤鴨,你們先弄,我這就去,讓你們吃個夠!」

肖更時開車來到二七路烤鴨店,一口氣買了五隻烤鴨,又買了一些配菜放到車上一溜煙的消失在夜幕中。

肖更時並沒有開車直接回廠里,而是開到了南曹鄉的一個建築工地。這一片正在拆遷,到處黑燈瞎火沒有人煙,一個被砍了半個身子的小賣部旁邊孤零零的佇立著一個公用電話亭。

肖更時把車開到黑影里,熄了火滅了燈,等了一會兒才下車走到電話亭。他先掏出一塊手帕捂在收聲筒上,然後撥了一個號碼。片刻過後,電話接通了,沒等對方說話,肖更時只壓低聲音說了一句話:「晚上十點,沿河路口,單雄要跑。」

肖更時掛了電話,轉身上車匆匆離開。

8

單雄看了看錶,時針直直的指向十點。

他站起身,走向行李箱。

單潔英跟過來搶先拉住單雄的行李:「我送送你。」單雄摟了一下姐姐:「別了,姐夫交代過了,你別出門了,在家吧。」單潔英扭過頭,撫摸著單雄包著紗布的小手指頭:「你這一跑,我什麼時候還能見你?」話沒說完單潔英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單雄強忍住心酸,打起精神說:「看你說的,好像我是去死一樣,躲一陣子風聲過了,我就回來看你。」單雄去拽行李箱的把手,拉了幾下單潔英硬是不鬆手。單雄只好慢慢鬆開了拉著行李的手。

兩個人正準備出門,單雄突然摸了一下腦袋,轉過身對單潔英說:「姐,你去問行屋子把我的帽子給我拿過來吧。」單潔英趕緊轉身去問行屋子裡找帽子,可四處都沒發現單雄的帽子。就在這個時候,單潔英聽到門哐當一聲,她慌忙追出來一看,單雄已經跑下了樓。

單雄急匆匆的往前跑了幾百米才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確定姐姐沒有跟過來才放慢了腳步。

剛走到沿河路,單雄就覺得眼前黑影一晃,前後一下子跳出來四五個人把他團團圍住,單雄定睛一看嚇得手心發涼。

炳哥帶著驚訝和憤恨的語氣看著單雄:「大哥真是有天眼,說你小子要跑,還真他媽讓我們逮著了。」單雄一看這局勢已經沒有逃跑的可能了,只好硬著頭皮笑著迎過去:「炳哥,不是我,是我姐要回娘家一趟,不信你看,這就一個箱子,是我姐的。」炳哥乜斜了一下行李箱:「打開,讓我看看。」單雄還想再解釋幾句,一個打手衝過來不由分說奪下行李箱。

炳哥蹲下來,用手裡的狗腿砍刀咯嘣一聲別開了行李箱,他翻了翻裡面的東西,全是男士衣服。炳哥挑開衣服,下面赫然露出了整捆的現金。

炳哥拿起一捆錢掂量了掂量,咬著後槽牙說:「他媽的,這到底是誰要回娘家啊?」單雄趕緊上前解釋:「炳哥,你誤會了,我姐她……」炳哥把錢交給打手,不由分說抬手打了單雄一巴掌:「一而再,再而三,你他媽的是一點信用不講,今天,你就在這兒吧。」

炳哥和打手一擁而上開始毆打單雄,打的單雄連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單潔英從遠處一邊跑一邊哭喊著走過來:「別打了,求你們,錢都給你們!」可根本沒有人理會單潔英,打手這次下了狠手,不到一分鐘時間單雄已經被打的鼻窪鬢角鮮血直淌。

單雄突然拼盡最後的力氣一把把炳哥推到,站起身拚命的往回逃跑。打手們衝過去抓單雄,單雄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跟打手拚命。被推倒的炳哥徹底怒了,他撿起掉在地上的狗腿刀,一邊咬牙切齒的咒罵著一邊沖向單雄。

單潔英跑過來死死拽住炳哥的胳膊:「你們不要打單雄了,求求你們!錢都給你們還不行嗎?」炳哥猛的甩開單潔英,可單潔英也拼了命,死命拽著炳哥的胳膊不鬆手,眼看著單雄邊打邊跑就要跑回家屬區了。炳哥惱怒的大吼一聲,回身「啪」的一聲給了單潔英一刀把,趁單潔英站立不穩又一腳把單潔英蹬了出去,單潔英像一隻小貓一樣飛到了馬路上。人剛一落地,一輛沒開大燈的渣土車疾馳而來,一腳剎車都沒踩便從單潔英身上壓了過去,車輛只是輕微顛簸了一下便揚長而去。

這突如其來的交通事故連炳哥也嚇了一跳。他走到單潔英跟前,借著微弱的夜光一看,單潔英的身子已經血肉模糊爛成了一攤泥,腦袋上突出來的兩隻眼睛空洞的盯著自己,嘴巴還在微微的一張一合,大口的鮮血一股一股的噴出來。

刀口舔血的炳哥見多了血腥的場面,可這麼慘烈的著實還是第一次。他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兄弟早追著單雄跑遠了,邊也轉身慌忙逃離了現場。

9

肖更時在辦公室里跟齊大姐和工作組的人邊吃邊聊,大家吃的開心,還時不時的跟肖更時開個玩笑。肖更時也邊吃邊嘻嘻哈哈的回應著,他卻時不時的偷瞄一下牆上的鐘錶。

忽然,肖更時的手機響了,他騰的站起來,抓起手機走到了走廊。

肖更時看了看來電號碼,似乎跟自己期待的不一樣,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的表情。但也只是猶豫了一下,肖更時就接了起來:「喂?哪位?」「肖廠長嗎?」一個焦急而陌生的聲音。「是我。」「你馬上回來一趟吧,你老婆出車禍了。」

肖更時舉著手機僵住了,他的腦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這可不是他期待的消息。

等肖更時開車趕到沿河口的時候,看到救護車、警車已經停了一片,好多人圍著現場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他把車停在路邊,鑽過警戒線剛要往前走,一個警察攔住了他。肖更時趕忙解釋:「剛才有人給我打電話,說我老婆在這兒出車禍了。」警察看了看他,眼神中露出同情:「哦……」肖更時還要朝前走,警察又攔住了他:「同志,你最好先不要過去,等我們處理完你再過去吧。」「處理完?什麼意思?我老婆現在在哪兒?」警察正在醞釀怎麼回答,肖更時一把推開警察沖了過去。

還沒走到跟前,肖更時已經看到前面的地上有一大灘血跡,一個只有上半身的人匍匐在血泊中。肖更時的腎上腺素騰的一下急速分泌出來,他像突然有了特異功能,在昏暗、混亂的現場一眼就看到了單潔英最鍾愛的那件藍格襯衫,肖更時只覺得眼前一黑瞬間昏了過去。

等肖更時再醒過來,他已經躺在了車禍現場的救護車上,兩個護士正在給他輸液。肖更時跌跌撞撞的想要爬起來,被護士按住,他強撐著坐起來,朝單潔英死去的位置張望著,他再也忍不住了失聲痛哭起來:「為什麼啊,為什麼……」

哭累了,肖更時獃獃的看著警察在不遠處拍攝現場的物品,隨著閃光燈的一閃一滅,肖更時這是才看到不遠處散落的單雄的行李箱,衣服、襪子、刮鬍刀撒了一地。

肖更時目光獃滯的喃喃自語著:「單雄啊,單雄……」

肖更時趁護士去處理單潔英屍體的功夫偷偷拔了吊瓶,鑽出人群沿著河邊踉踉蹌蹌的往家走去。

夜已經很深了,走出不到三五十米,肖更時的身邊就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肖更時木然的一步一步走著,他扭過頭看了看沿河路邊的小花園,似乎又看到了和單潔英手挽手遛彎消食的樣子,那麼的和睦而歡樂。而就在幾個小時前,這些畫面成為了永恆的回憶,再也不可能出現了。

肖更時停下腳步,走到小花園裡,從裡邊撿起了幾塊鵝卵石,又從旁邊的垃圾桶附近找了個塑料袋裝進去。

肖更時直起腰,喘了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他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呼83573,明天夜裡1點,祭城路口見。」

回到家,肖更時像斷了筋骨的帶魚軟綿綿的躺倒在客廳的地板上。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才睜開眼睛,掙扎著站起來,爬到衣櫃,拿出一套黑色便捷運動服,扒出一雙運動鞋、手套和帽子。就幹了這麼一點小事,肖更時居然累的大汗淋漓,呼哧呼哧喘了半天。他看了看從沿河路小花園帶回來的鵝卵石,慢慢走過去拿過來塞進了提包。

第二天,肖更時穿戴整齊開車來到祭城路口停下。

不一會兒,單雄鬼鬼祟祟的從樹林里鑽出來,他認出了肖更時的車,趕緊鑽進了車裡。

單雄驚魂未定的看著肖更時:「姐夫,昨天太玄了,媽的瞎炳那個混蛋居然知道我要跑路。」肖更時陰沉著臉沒說話,開車往前走。

單雄緩過來一點,立刻想起了單潔英:「姐夫,我姐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肖更時詭異的笑了笑:「托你的福,你姐沒事。」聽了肖更時的話,單雄由衷的感到高興:「哦,那太好了,我還擔心我姐受傷呢……這個王八蛋,等我緩過這陣子,老子非弄死他。」

肖更時不再搭話,沿著祭城路朝前開,走了大約二十多分鐘一拐彎,朝邙山盪駛去。

單雄往窗外看了看,有點疑惑,把頭伸過來問:「姐夫,這是去哪兒?」肖更時一邊開車一邊平靜的說:「你不能坐公共交通,容易被查,我給你找了一輛大貨車,你跟著大貨車去興林,我哪兒有幾個很鐵的關係,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他們會安排你吃住。」

單雄心裡一陣感動,他覺得自己之前對姐夫疑神疑鬼的確實有點小人之心了,不免有點內疚:「太謝謝了姐夫,我之前有做的不對的,說的不對的,您多擔待,這件事了了之後,我正經干點事兒,你跟我姐這後半輩子養老,我來。」

肖更時聽了,忍不住長時間的咯咯笑起來,這笑聲單雄從來沒聽過,開始他以為肖更時被感動了,自己也跟著笑,可肖更時居然像吃了興奮劑一樣笑的有點止不住,單雄不知道姐夫到底是什麼意思,獃獃的透過後視鏡看著肖更時扭曲的臉龐。

肖更時從後視鏡里也看到了單雄的臉,他止住笑聲,沖後視鏡擺了擺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有什麼對不對的,都過去了。」單雄這才輕鬆了一點,他皺著眉頭想了想,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姐夫,我覺得我姐也不太安全了,您能不能幫我姐也安排一下,讓她也出去躲躲?」肖更時嘴角微微咧了一下:「已經安排完了。」單雄一聽有些興奮:「哦?我姐去哪兒了?」肖更時急打方向拐了個急彎,晃得單雄趕緊把住前面的椅子背才沒摔倒。

肖更時打正方向:「離你不遠,很快你們就能見面了。」單雄高興的一拍大腿:「真的?太好了,有我姐在身邊,我就踏實多了。」單雄把身子撤回去,靠在座椅上仰著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肖更時繼續開車往山上走,除了汽車發出的燈光,四周一片漆黑。單雄忍不住感嘆了一句:「真夠黑的。」肖更時嗯了一聲:「我把你帶到人少的地方,一會兒車來了,你自己順著坡下去上車,這樣肯定沒人看見你,安全。」「還是姐夫周到,謝謝了。」

肖更時緩緩把車開到邙山盪山南九號路的一片樹林里停下,拉好手剎,肖更時熄滅了所有燈光。

肖更時下來四處看了看,單雄也跟著下車,活動了一下肩膀,他突然又想起什麼,湊到肖更時身邊略帶愧疚的說:「姐夫,您……能不能再給我點錢……我行李被那群混蛋給搶了。」

單雄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沒想到肖更時二話沒說,把兜里的錢全都掏出來遞了過去:「你先應急,到地方給我打電話,我再想辦法給你寄。」肖更時爽快的單雄都有點措手不及,他忙不迭的接過錢:「嗯,謝謝姐夫,我今天給您起個誓,以後再賭,你把我手剁了。」肖更時笑了笑:「不用了。」

肖更時走到樹林邊上,蹲下來朝下面的盤山公路張望著,單雄也跟過來蹲下:「來了嗎?」肖更時伸著頭仔細的朝盤山公路的遠處看了看,驚喜的一指:「來了,你看!」單雄趕緊往下看,可似乎什麼也沒看到,他更努力的把身子往前挪了挪:「一點光都沒有。」「我讓他到這兒別開燈,一會兒他會閃三下。」單雄點點頭,可實在看不見,他就側著耳朵聽:「哪兒呢,沒聽見有車的聲音啊?」肖更時把單雄往前又推了推:「你別出聲,仔細看。」

單雄一隻腳踩著樹林的斜坡,一腳扒著平地,全神貫注的盯著山下看。肖更時舉起不知何時從包里拿出的包著塑料袋的鵝卵石,拚命朝單雄後腦砸去。毫無防備的單雄只是悶聲悶氣的哼了一聲就撲騰躺倒在地上,肖更時發瘋似的又拚命砸了幾下,感覺手上到處都是黏乎乎的,鵝卵石都拿不住了才善罷甘休,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歇息了幾分鐘,肖更時摸了摸單雄的脈搏,確認沒了生命的跡象,他把單雄的鱷魚皮鞋摘下來,又把兜里自己剛給的錢掏出來裝好,最後把單雄推下了陡坡,淹沒在雜草從里。

肖更時轉過身,把幾塊鵝卵石磊成上墳時供果的擺設樣子,掏出打火機準備把包鵝卵石的塑料袋點燃,可打火機的火根本無法點燃塑料袋。借著打火機的光亮,肖更時看到塑料袋上沾滿了紅色和淡黃色的黏液,已經濕透了。

肖更時把塑料袋慢慢的團成一團塞進自己的兜里,借著打火機的光冷冷的看著幾塊沾血的鵝卵石:「潔英,我把你弟送過去了,到那邊,好好教育他,做個好人。」肖更時舉著打火機,手禁不住的顫抖,他捂著嘴忍不住慟哭起來。

肖更時開車來到黃河灘,脫下所有的衣服手套,澆上煤油一把火燒掉。

回到家,天都已經蒙蒙亮了。進了屋子,漆黑的房間只有那尊佛像前還亮著悠悠的長明燈,佛像一臉悠閑的坐在蓮花座上,不諳世事,不問疾苦。

忽然,肖更時發瘋般的衝過去端起佛像重重的摔在地上,摔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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